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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方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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慶廉先落一下,然後才說道:“俞道客氣了,我出身監生,走的不是正途,只不過先皇看我世為忠仆,辦事還算得力,才賞我簡放浙江,你是二甲進士出身,胸中才略不知勝我多少倍。”

俞樹風沒把慶廉的客氣話當一回事:“運司,你常在先皇身邊行走,不但常沐恩澤,而且最曉軍機,我雖然是二甲出身,但是按位次來排卻是倒著數的,差一點就淪落到同進士中去了。”

他是道光九年的二甲進士,只是位次是倒著數,確實差一點落到第三甲去了,但是在場的眾人也不會把這當俞道臺的真心話,位列二甲,賜進士出身這事可是俞樹風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。

“既然俞臺要趕鴨子上架,我也在溫處做了十幾年的父母官,也就隨便說說!”慶廉語氣卻變得嚴厲起來:“平賊第一要務,便在募勇!”

“昔日平定七省教匪,國朝勝在鄉勇土勇,發匪倡亂,亦是鄉勇最為得為,現在現在上上之策,在於多募鄉勇。”

他這話一句,下面都是連聲稱讚,不在於方略對錯,而在於大有油水可撈。

如果以額兵來說,溫州鎮總兵下轄綠營兵八千八百,雖多有空額,但是拿來平定紅巾軍這等倉促起事的民變,實在是綽綽有餘,平時又常募有閩勇、土勇若幹,理論上的兵力已逾萬人。

但募勇是一件大在有利可圖的事,誰也不會老老實實足額募勇,大可借機吃空額撈上一把,昔日在溫處道任上,慶廉算是很有良心的一位,募勇百名,道臺衙門只拿走十個空額,剩下的空額由大家分潤便是,只要不要做得太過份,壯勇百名實有五六十名,慶道臺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
何況除去空額之外,尚有置裝費、制械費、開拔費等諸多名目可以上下其手,在場官員都覺得慶廉果然是老於世故,最懂人心。

“第二樁要務則在於籌餉,孫子有言,軍無輜重則亡,新募鄉勇每月需數萬金,鎮兵接仗,亦需用銀,因此要多勸捐輸,多設委員,力求糧餉充裕。”

一聽到這話,俞樹風心中就格外熱切:“運司說得甚是,軍無輜重則亡,籌餉最是緊要。”

他是今年新上任的溫處道,為了這個道臺光了一萬一千兩銀子,上任之前又找晉商借了七千兩銀,雖然是刮了不少地皮,但是撈來的銀子除了付息,只還了三千兩本錢,還倒欠晉商四千兩,更別提為了道臺下的一萬一千兩銀子。

他正想著名目撈錢,慶廉這話簡直是天賜良機,下面的官員也是連聲叫好:“運司果然深謀遠略!”

籌餉不僅僅是有利可圖,還可以借機廣設機構,安插故舊鄉親,更可以大設名目,廣開財源,誰不讚同這樣的主張。

俞樹風又補充了一句:“籌餉緊要,當用良人。”

什麽是良人,自然是他的貼心人,他一心想要把籌餉這事抓到手,慶廉也不揭破:“第三件要務,在於請兵請餉,福州、杭州、寧波,都要把事辦得周全體面。”

福州是浙贛總督駐所,杭州則有浙江巡撫、布政使、按察使、學政等諸位老爺,寧波則是統管全省綠營的浙江水陸提督駐地。

慶廉說的是這三處都要打點周全,請兵請餉的救急奏折絕不能少,平時的冰敬炭敬也不能缺,務求上下一致,齊心升官發財。

到時候若能兵餉齊至,則紅寇還是勢大,那實是非戰之罪,而能平定紅寇,則是浙閩齊心,總督以下皆建奇功。

如果兵餉不至,紅寇成事,那還是非戰之罪,而如果能剿滅紅寇,那是溫處文武官員公忠體國,誓死平賊,皆有奇勳。

在場諸位都是連連點頭,心道:“難怪慶運司會步步青雲,雖然是監生出身,卻能做到一省大員。”

在歷史上,這個慶廉也是個升官發財的能手,鹹豐七年升任浙江布政使,鹹豐十年更是一步登天,做到河南巡撫。

但是他雖會撈錢,可既不會打仗,也不會治民,其時撚軍縱橫河南,慶廉身為河南巡撫,卻是措手無策,貽誤軍機,反倒和河南布政使不斷互參,最後被降為江西布政使。

到了江西布政使任上,他因為兼總辦曾國藩所部湘軍糧臺,又成了一位撈錢能手,只是撈得太多,結果被有心人翻出了浙江布政使任上的幾樁貪汙案子,被勒令休致強制提前退休了。

只是他在撈錢之外總是有點水平的,又提到了第四樁要務:“第四樁要務,則是速派大將統兵北渡甌江,平定紅寇!”

按道理,這件事是俞樹風俞道臺的本職,他身為兵備道,得率兵第一時間收覆樂城,只是他和大家喜歡升官發財,卻不愛執銳披銳冒死沖殺,當即他回頭問了一句:“鎮軍以為如何?”

署理溫州總兵葉炳忠平時恨不得把自己頭銜上“署理”二字摘去,現在是換了一套說辭:“本應親率鎮兵渡江,但是郡城防務最是緊要,不敢擅離,我只是一個護印官,對溫鎮情形一無所知,不敢有失。”

旁邊的調署溫州知府瑞春雖然是蒙八旗出身,他本來就不是什麽能作決斷的人,見到運司、道臺、鎮軍都借機推諉,又見大家都盯著自己:“本官也和鎮軍一樣,是護印官,不敢擅離郡城。”

皮球推來推去,最終還是推回到俞樹風的身上,他只能問了一句:“副將池建功如何?”

慶廉任溫處道十多年,對溫州鎮的情形極是熟悉:“那是一員老將,當游擊時就曾大破英夷於定海,此次紅寇起事,又自募壯勇百名,可謂我溫鎮的老廉頗啊!”

“甚好!”俞樹風當即道:“鎮軍,你可在城守營中選一員健將,隨同池副將一同渡江北上!池副將自募壯勇可一齊帶去。”

一見這要命的差使有人接了,在場官員都是松了一口氣,讚聲連連:“運司能謀,道臺能斷,紅寇指日可定。”

只是大夥興致正濃的時候,卻有長隨來知會壞消息:“諸位大人,我兵發炮不慎,誤中東門外民居,延燒店鋪民居數十間,現下哭聲震地。”

大家都覺得難堪,賊船發炮不過斃傷綠營兵數人,而已方這發炮濫射的戰果卻是勝過賊炮數。

但是慶廉作為在場的最高官員卻是已經下了定論:“胡說!這都是賊炮濫發炮彈所致,不可誤傳。”

但是不多時,又有壞消息傳來:“資福山炮裂,除營兵死傷數人,尚燒死城上觀者四人,燒傷六人,賊艇聞炮已遁,我軍未中一炮。”

慶廉早有結論:“不錯,賊艇見我兵大炮轟擊,望風而遁,為避我大炮,賊兵跳江淹死者無數。”

俞樹風點頭讚好,全場都笑了,慶廉卻在棋盤上又落了一子:“俞道,這盤棋你輸了。”

樂清城內的紅巾軍對於發生在溫州城內外的這些變故都一無所知,他們只知道在這個早上之後,樂清城的居民對他們多了幾分敬畏。

那都是幾十顆人頭掛出去的效果,他們不再是東鄉鄉下的泥腿子了。

只不過大家私下裏都在談論一個名字,那就是:“柳檢點。”

孫胡子已經把所謂的一隊“敢死隊”都帶過來了,總共有十七人:“檢點,這都是交了投名狀的,殺頭的時候,滿城父老都在叫好不止!”

柳暢知道這或許是中國人好圍觀的民族性,不過自己若上了刑場,照樣有無知無畏之徒叫好不止,他瞄了一眼這群戰戰兢兢的前綠營兵:“你們都殺過人了吧?”

綠營兵立時都給柳暢跪下,呯呯呯頭磕個不停,嘴裏連聲說道:“檢點開恩,檢點開恩,小人等已交了投名狀,不敢再有二心!”

柳暢卻是對著手下的幹部問道:“這一隊敢死隊,你們覺得該怎麽派上用場?”

綠營兵的頭磕得更急更響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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